上回說道白其風、白其順兄弟兩分家了，正在籌備蓋房子的事情。老大白其風的細君傅氏如願地跟老二家分開過了，可她不想就這麽搬出去，說是要蓋房子呢，卻磨磨蹭蹭一直沒有選定位置——不比老二白其順已經選好地基、聯系材料商、找人手。

傅氏要賴在老宅裏面的想法非常容易猜到，最終白老爺子不得不發話：“等老二家的房子建好了，你們就跟著他們一起搬出去，到時候你們沒地方住便去山上挖個洞睡好了。”

如此，傅氏也不得不抓緊時間。剛過完年，正是農閑人也閑，要外出找活幹的漢子們還在家裏歇息，恰巧能雇傭他們來做事。白老二行動迅速地將那些手藝好、幹活利落、手腳勤快、老實的村民請來，以至於待白老大去找人手的時候，合用的沒剩幾個，低價請到的人活幹得不好，只能花高價聘老手、或者多請幾個湊合——畢竟三個學徒也能抵得上一個師傅。怪只怪傅氏變著法子要占便宜卻錯過了時機。

村裏的習俗是正月初九要祭天，淩晨寅時初便起來（懶惰的村民會一直睡到寅時正，也就是多睡半個時辰），堂門中開，在大堂裏設下香案，香案後擺上四方桌，桌上放九碗素食——熟米飯、果子、自家采摘的幹貨、素菜之類，點三根清香，對天叩拜即可，買得起炮竹的人家，拜了天之後出去點炮，買不起的聽著遠遠近近零星炮火聲響傳來，心裏不是沒有想法的。

往年祭天的時候，白老爺子和鄭氏帶著幾個成年的孩子拜過便罷，今年出了遭心事，鄭氏不舒坦，一起床就將一家子全給揪出來。不到半個時辰儀式結束，鄭氏接著睡覺去，剛剛清醒過來的小輩們哪裏敢當面抱怨。

白家這個年還不如沒過，鄭氏常常無理取鬧亂發脾氣，傅氏和江氏之間的爭鬥漸漸擺在臺面上。白鑫多次無辜受到牽連，便懶得待在白家。早起把他分內的事情做完之後，問過老爺子接下的行程，沒事的話他便去林家，要不然上山。另外，他和林尋一起種下的地瓜可以收了！

白鑫興奮地挑著擔（其中一個竹筐裏放著鋤頭）去挖地瓜，被白老爺子撞見。老爺子得知他竟自己開了一塊荒地很是為他歡喜，不過聽說那地是在淹死了好幾個人的水塘邊，老爺子深切叮囑道：“離水塘遠點，別貪玩下水。”

“知道了阿公，”白鑫聽話地答應，又想著老爺子待他還不錯，於是跟老爺子說：“阿公，林叔的地就在我旁邊，我倆一塊種的苗，現在林叔還未回來，我收了自己的地瓜再幫他收了，然後一起放在他家裏，這裏提前跟您說一聲，您看成嗎？”

老爺子露出一絲淺笑，很是感嘆地說道：“這樣不錯，他是個好漢子，還很照顧著你，你且盡量回報他吧。家裏現在不安生，不要讓他們知道。”

“多謝阿公！”白鑫果然沒猜錯，老爺子反對的可能性很小。

地裏的地瓜藤大部分在枯萎，偶有一些是鮮綠的，扒開藤條露出土層，鋤頭刨進去擡起來，帶出一串大小不一的地瓜。白鑫是越挖越興奮，地瓜個頭大——他高興，個頭小也沒關系——正好給雞子鴨子做口糧。從早上一直做到晚上，白鑫一口氣將他和林尋田裏的地瓜全部挖出來，再一擔一擔挑回去。

之後老爺子見他沒下地，便問：“地裏的糧食都收好了？”

白鑫頗為悠閑地回答：“對啊，地瓜藤也挑回來了。”

老爺子顯得很驚訝：“這樣快啊！”隨即告訴他：“那你現在該給土地堆肥了！把糞肥挑過去，灑勻稱了，等之後耕地。”

糞肥……

白鑫已經十幾年沒接觸過了（每日的排洩忽略不計），去年白家漢子們挑糞的時候，因他還小身子不夠大所以沒親自動手；但是今年是給自己的土地幹活，當然得他自己來了。

然而，這日早上白鑫在林家看到了白老爺子！

“阿公？您怎麽來了？”

老爺子指著他帶來的糞桶說：“這副比較小，你試試挑起來看會不會碰到地。”不容分說便將膽子架在白鑫肩膀上，老爺子這才發現白鑫的身子往上拔了一大截：“哈哈！過了一年都長這麽高啦！”

他老人家自顧自地樂著，又挑起一副擔子對似乎仍舊沒回過神的白鑫說：“還楞著幹甚啊，糞坑在哪呢？趕緊幹活去啊！”

“在……”白鑫清清嗓子，一面給老爺子帶路，“林叔家的茅房在後頭，往這邊直接過去。不過新建沒多久，他家只有一人，糞坑裏面沒多少。”

老爺子便問道：“平日的雞鴨糞土呢？”

“哦，我都給倒進糞坑裏了。”

老爺子點點頭：“那就行。我看過了，你的地不是旱地，可以作水田來使，原先肥力不錯，只種了一季地瓜，不需要添很多肥下去。”

到了後院，坑中果然沒多少貨。老爺子還從家裏帶來了舀糞的大長勺。兩爺孫臭氣熏天地忙活開來，裝滿桶後在上面放置帶著葉片的樹枝——防止晃蕩漏出來。一人挑著一擔上田，路上遇到村裏人，都以為是老爺子給自家地挑的，且他除了說些必要的事不怎麽愛講話，竟沒人問他是給誰幹活的。

“阿鑫啊，堅持住，最好一口氣走到頭，不然你半路歇息一次，之後便老是想著歇息。”

“嘿，您盡管走前頭，我肯定跟得上！”

老爺子言傳身教，擔心白鑫堅持不住。畢竟這路實在遠，從林家走過去要花兩刻時的時間。不過，白鑫可是開了掛的，穩穩當當地跟在後頭，叫老爺子既吃驚又欣慰。來來回回十多次終於夠了，主要還是白鑫的小桶裝的少，一桶才比寶書重了點，哪裏像老爺子用的大桶，兩桶便有抵得上一個成年漢子的份量。

老爺子幫了這麽個大忙，白鑫卻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他。老人家對他就是親爺孫的待遇，而他呢，唯有平日裏多幹點活了。

馬上就到了正月十五。可惜，這一日闔家吃了湯圓、吃了一頓飯即完事了，沒有賞花燈沒有逛集市沒有猜燈謎。老大老二家忙著房子的事情，既沒空也沒閑心帶孩子們玩耍，搞得白鑫失望不已——他還以為能跟著大家去瞧瞧熱鬧呢，然而沒人去，他自己一人玩多沒意思，還不如陪著神出鬼沒地阿金耍一會。

說到阿金，白鑫有時候懷疑它是不是真的成精了，蛇精？蛇妖？它自己一條蛇不知道跑哪裏去，過了好久突然出現在被窩裏，每次出現白鑫必定被咬，這樣的寵物養起來著實虧本啊——不陪玩不□□卻要倒貼自己的血餵它。將它給仍遠遠的？他迷路了這小東西也不會迷路吧；不然宰了它？——這種假想才一出現，阿金立即站起來沖白鑫呲牙。

白鑫一把將小蛇抓住團吧團吧揉成一團，笑話它道：“就你這麽點肉還不夠塞牙縫呢，還要去血去皮太麻煩了，我可看不上你。”說完預料中的被咬，白鑫現在的體質也不怕它，便隨它去了。他很清楚自己腦子不夠聰明，在這裏遇到一些說不清楚沒什麽緣由可尋摸的事情，想不出個所以然來，便不去一個勁地追究，凡是有因必有果，即便現在不知道因也沒事，說不定將來的某一日這因就冒出來了。

十五過後，村民們陸陸續續開始下地幹活。已經堆過肥的，著手耕地。牛是個貴重的牲口，甚至能比人還貴重，一家養不起，通常是好幾戶人家輪流養，如今便輪流使用。而連養牛都沒有分的人家，只能找關系較好或者品性好的人家借，趁著別人休息、吃飯、有事沒下地的時候，盡快地將自己的地耕完。

白家也不是每次都能借到牛的。大概好運在去年用完了，這一次的春耕便無奈了。以往遇上此種境況，要麽老爺子在後面推著犁、白老大在前面充作牛拉，要麽是白老二在前面拉犁。而今，一家分成三。老爺子同白寶元一起下地，外帶一個白鑫。老爺子年紀大是長輩，自是在後頭推犁，白寶元沒多少經驗，在前頭拼命使勁，累的趴下了，被老爺子趕回家休息。

老爺子提著鋤頭打算將剩下沒犁完的地手動刨一遍，白鑫卻說要試試當回牛。

“你能擡起犁算厲害的了，旁的別想。”老爺子揮動著鋤頭，都沒空理他。

白鑫一口氣將原木制的犁抗起來，沖白老爺子笑道：“阿公！你且轉過頭來瞧瞧。”

老爺子抽空回了一下頭，登時被他嚇到了！隨即緊張地四處張望，沒見到人影，這才喘口氣，認真打量著白鑫道：“阿鑫快放下，小心被旁人見了。”

白鑫聽話地放下犁，老爺子也沒心思管田地了，拉著他坐下來，細細問他：“身子可有不適的？幾時變成這般？還有誰知道的？”

看到老爺子接受良好一點都沒有把他當作怪物的想法，白鑫放下心來，半真半假地告訴他：“就是去年地動的時候，在山上睡了一覺，之後慢慢力氣大了，如今我身子好著呢。您前幾天比過的，我長大了很多。另外，除了您，也就林叔大概知道一點，指不定他便是知道這個才肯教我打獵的。”

一聽說林尋也知道，老爺子頓時懷疑林尋之所以對白鑫好是不是有什麽目的，遂告誡他：“阿鑫，日後還是要防著點林尋。阿公雖然年輕時候有在外面走動過，但真正的見識卻沒多少。可阿公卻知道，沒有誰會突然對誰好，林尋既然知道你身體有異，難保不會傷害你。總之，你要當心！”

白鑫頓了頓，爾後才說：“我曉得了，阿公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稱呼對照：

【爺爺奶奶——阿公阿麼】、【外公外婆——爹爹爸爸】、【父母——阿父阿姆，兄弟姊妹】、

【媳婦——細君、小君、郎君】、【自家孩子的另一半——兒君、兒夫】、【漢子哥哥稱呼“大兄”，良子哥哥稱呼“大哥”】。

另外：【爹爹爸爸】這樣的稱呼是真實存在的，作者喊自己的外公外婆就是這樣叫的，這個是當地方言。還有幾個稱呼是由閩南語轉換過來或者再改編了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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